母親

　　母親不識字

　　也不會講故事

　　鄰居孩子的母親

　　都把過去的事情講成了云朵

　　讓晚風一吹

　　就與螢火蟲滿天飛

　　母親總愛守著向南的窗口

　　望村里的路 彎曲地盤向山口

　　山口 小路就在那里翻去山外

　　長大一點的時候 我明白了

　　母親守著窗口 是在等我的父親

　　他在山外的山里挖煤

　　我不知道井下是什么樣的世界

　　母親對我說 不就是白天黑了

　　看東西不方便 走路不自然

　　那夜 我坐在夜色里

　　把夜色當?shù)V井

　　把星星當?shù)V燈

　　祝福

　　母親這一生點燃的香火

　　有七千八百余炷

　　老屋菩薩的尊位

　　是遠近聞名的

　　她每燒一柱香都是為兒：求平安

　　我問：為何不求做官

　　您說：吾兒性情柔弱

　　是一盆種花的泥土種不了松柏

　　我笑：菩薩慈悲母親慈善

　　梵土三生三世也成不了花崗巖

　　只有心似花崗巖的人才能做官

　　母親說：吾兒

　　還是蓮花根下的那捧土吧

　　老屋

　　回到舊屋 似乎什么都在

　　只是塵埃落了一層又一層

　　您收藏我小學五年級的那個作文本

　　是你留給我最珍貴文物

　　上面有一篇我為您寫的作文

　　一個班里的同學都在寫母親

　　我是唯一得到老師表揚的人

　　花園里的那些您種下的花

　　依然開放自己的色彩

　　只是花朵再也見不著種花人

　　歲月真的無情

　　木門上開啟多少次的鎖

　　也會在歲月里剝落情感的厚度

　　一次次把我拒之門外

　　我就懷擁您留給我的慈悲

　　不怨天不怨地 把鑄鐵漸薄的一切

　　看成是抵達陰陽兩界必經(jīng)的手續(xù)

　　在月亮上鑲一扇窗

　　小時候

　　常聽大人說

　　小孩子不要指月亮

　　指了月亮

　　月亮就會在夜里割耳朵

　　我是聽話的孩子

　　習慣在月光下

　　想母親說過的話

　　今夜 月亮壘了墻

　　母親在墻外頭

　　我就在月亮上鑲一扇窗

　　望很遠的地方

　　窗外 有母親不息的嘮叨

　　蔣德明：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貴州文學院簽約作家。已出版文集：詩集《水果與刀》、《落葉為花》、《水落禪生》、《青花成色》，散文集《緣來緣去》。其中散文集《緣來緣去》被貴州民族大學徐成淼教授作為課題研究;《落葉為花》獲第三屆貴州烏江文學獎，首屆貴州詩歌節(jié)尹珍杯優(yōu)秀創(chuàng)作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