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你小心地喂我山芋頭

　　大口大口地吹著

　　生怕山芋燙著我

　　一九六九年和我一樣瘦弱

　　一九六九年和你一樣乳房干癟

　　媽媽

　　你熬的米粥真香

　　一直香到我人生的盡頭

　　而你只喝玉米稀飯

　　稀得像一面鏡子

　　看不到一點青春的摸樣

　　那時我不懂什么叫粗糧細糧

　　只知道米飯真香

　　媽媽

　　2010年的夏天

　　我從南方回來

　　你端一碗玉米稀飯給我

　　二十年沒有著地的膝蓋

　　撲通跪下

　　媽媽

　　我想再一次讓你把我扶起

　　在故鄉，痛是親的

　　在故鄉，痛是親的

　　甚至很難看到

　　母親的白發一天比一天增殖

　　那些下降的黑

　　溫暖著頭皮

　　隱藏著痛

　　正如愛與恨 我的斷斷續續哭泣的詩行

　　在打開之前

　　母親就加了鎖

　　她那殘缺的語言已經進了糧倉

　　拒絕鼠輩與陽光

　　母親的世界是很小的

　　從家里到田里

　　從菜園到土灶

　　從娘家到婆家

　　從一個姓氏到另一個姓氏

　　這些淺淺的文字

　　母親一輩子堅守

　　像一身藍布衣裳

　　痛只是一些補丁

　　在故鄉，痛是屬于母親的

　　子女只是一把鹽

　　撒下去不長莊稼

　　離開了，生活索然無味

　　起先母親是攥著的

　　攥的心痛

　　如今松開了

　　還是心痛

　　故鄉的痛無比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