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已經遠離我十幾年了,但他晚年生病時我們共同度過的那段時光卻至今令我不能釋懷。
1996年小麥鎏黃色時的一個深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接一陣的急促的拍門聲驚醒。緊接著就是一陣呼喊:“長富——長富——快起!”
我仔細一聽,是母親的聲音!
我趕快穿上衣服開開門。
原來,父親去大伯集聽戲回來的路上摔傷了!
我趕忙隨著母親來到三弟家——那時候,父母和三弟在一起生活。
進了屋門,只見父親滿臉是血正躺在沙發上呻吟,我趕緊問道:“爹,怎么啦?”
“……牙!”父親艱難地說。
我用手燈照著仔細看了看,原來父親上面的四顆門牙牙根磕斷了,上嘴唇被硌開了一個洞,血就是從那個洞里流出來的。望著父親痛苦的樣子,我鼻子一酸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急忙一邊往外走一邊對母親說:“我去喊彥哥!”——彥哥是我們村醫務室的醫生。
彥哥來了一看,為難地說:“去鎮醫院吧——我治不了。”
家里沒有錢,我翻墻到西鄰大叔家借了三十元錢,和哥哥一起把父親架到地排車上跑著趕向鎮醫院。
醫生說情況比較嚴重必須住院治療。
黎明時分,我讓哥哥在醫院里看著父親滴吊瓶,自己趕回來到親戚家借錢。
父親在醫院里住了半個多月,那段時間,我跟其他老師調了課,中午上課,下午和晚上就跟哥哥一起在醫院里伺候父親。
經過治療,父親嘴唇上的洞愈合了,落了個疤瘌;但斷了的牙根醫生卻沒能接上,就用鋼絲將那四顆牙固定在別的牙上。
我們看到父親吃東西時很費勁,就把食物煮得爛爛的。
禍不單行。過麥后,父親肝里的老毛病又犯了——腹脹,心煩,晚上睡不著覺。
開始的時候,在村里醫務室治療,但治了一段時間不上路。聽人說十幾里路外的郭家坪有個郭醫生醫道很高,我便用自行車帶著父親去找他看。開始挺上路的,后來的藥就不大管了。我又打聽到六十里路外的沙埠村有個老太太用祖傳秘方治肝病效果很好,但需要住在那里,便和哥哥用腳蹬三輪車拉著父親到那里去治療。治了二十天,父親的病才基本上穩定下來。
春節后,父親的肝病再次復發。我和哥哥又籌備了點兒錢用腳蹬三輪車拉著父親到沙埠治療。治療了大約一個月,效果不算好,人家說只能如此了,我們只好帶著父親回來。
看著父親痛苦的樣子,我們心如刀絞,只好賣了糧食籌備了點錢用地排車拉著他來到縣醫院治療。醫生說床位緊沒法住院,開了藥讓回來吃藥治療。
恰在這時候,鎮教科室里派我去鄒平參加省自然學科研討會。我有些猶豫,父親說:“工作上的事不能耽誤,我沒事,你去吧!”
研討會期間的一個下午,我乘坐大巴和其他人一起到附近的國家森林公園觀光。返回時,想起病重的父親,淚眼止不住就流了下來。車行到一個轉彎處,猛地,心中一陣絞痛,眼前一陣發黑就靠在了車上。
回家后,我對母親說起這件事,母親告訴我:也正是那個時間父親昏迷了一次,昏迷中還在不停地喊著我的名字——我淚如泉涌。
我和哥哥幾乎賣光了家里的糧食再一次籌備了錢帶著父親到縣醫院治療。開始,醫生不讓住院,我盛怒之下找了院長,才住了下來。
在縣醫院住了近一個月,父親康復了才回到家里。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今天想起來,我盡管對父親進了些心,但比起父親對我的恩德來萬不報一。時至今日,用拙劣的筆寫下這段往事,既為了懷念父親,也為了警戒世人:盡孝須當時,切莫落得子欲養而親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