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梯田,人們立刻想到廣西桂林龍勝的梯田和云南元陽哈尼的梯田,并會“嘖嘖”稱贊那里的梯田如何美艷無比,如何大氣磅礴,如何令人驚奇。但是當你站在離桐梓場鎮(zhèn)二公里的香樹嶺上,向著山下眺望時,也會發(fā)現(xiàn)這巍峨群山之中有一處自然的奇觀,那便是該鎮(zhèn)長征村依山附嶺、懸掛崖棱的一片深山梯田。
先說她的神奇。在大自然的曠野中,人們想象中的梯田要么在平川谷地,要么在丘陵之中,從未料到會在武隆這喀斯特地貌之上。在海拔1000多米地區(qū)且溝壑縱橫的深山峽谷里,竟有面積多達2000余畝,位列全縣之冠,如此壯美絕侖的梯田。
再說它的美艷。從香樹村山頂直到沿滄河北岸,鋪展著一梯一坡綿延不斷的梯田。從上往下望去,好似一幅流光溢彩的巨毯覆蓋在千丘萬嶺之上;如從下向上展望,恰如一片連接藍天白云的廣闊天梯,直通云里世界。每一道山嶺、每一個坡崗,都被大塊小塊、方形條狀的曲線型梯田占據(jù),田中含著山嶺,嶺上開有水田,另有叢叢樹林、座座農(nóng)舍點綴其間,這樣壯麗的田園風光,誰會無動于衷,誰能不為其贊美。
我自上世紀為搜集整理武隆民間民俗文化資料到桐梓山區(qū)采風時,便邂逅了長征梯田。從此之后,她就鐫刻進心里,凝固于腦海,還時時注入夢中。
春天來臨的時候,陽光和煦,細雨紛飛,大地回暖,山川泛綠,長征梯田仿若山姑娘從冬眠中蘇醒過來。那一條條如蚯蚓蠕動的田埂上,便綻出了毛茸茸的青草、帶著小刺的嫩芽,那是一叢嫩綠的絲茅草、根節(jié)帶紫的蒲公英、葉片生著茸毛的春軟蕎……星星點點,滿目鮮綠。在幾場春雨過后,從山頂往下,滿坡的梯田就蓄滿了盈盈的山水,山風拂過,水面微波蕩漾,調(diào)皮的漣漪不斷輕輕劃過。要是遇上山洪暴發(fā),農(nóng)人就會在田埂上挖缺排洪。這時千層萬梯的田壁上,就會溢出一道道“嘩啦”作響,高高矮矮、長長短短的銀瀑,氣勢蔚為壯觀。緊接著,辛勤的農(nóng)人就會抓緊時光牽牛下田,趁著水滿開始翻耕。一時間山上山下,牛鞭“嗒嗒”脆響,吆喝之聲不斷,伴隨的還有一陣陣悠揚婉轉(zhuǎn)耕犁小曲,聚匯成一幅田園春耕交響的樂章。
到了“谷雨”季節(jié),山野里眨眼就熱鬧起來。這時,“秧母田”里的稻秧一天一個瘋長,晝夜拔節(jié)的聲音催著主人快點移栽。于是,長征梯田里便開始上演農(nóng)家“開秧門”的大戲。那段時間,千畝梯田之上呈現(xiàn)出一派恢宏大氣的栽秧場景,人們?yōu)榱藸帗尲竟?jié),五更過后就打起燈籠、火把到秧母田里扯秧子,天亮之后,又呼親喊戚下田栽秧。
進入秋天,長征梯田上展現(xiàn)出令人欣羨的曠世美景,滿山滿嶺逐漸進入了金黃的世界。田中的稻子在秋風催促下,先從一片一片的稻葉開始改變顏色,很快由綠變青,由青變淡黃,由淡黃變金黃。稻穗也是急性子,根本耐不住寂寞,揚花受粉不久就拼命漲漿,招來秋風涂脂抹粉,不等沉甸甸地垂下頭去,周身便變得橙黃起來。這個季節(jié),辛苦了半年的農(nóng)人,從早到晚都愛到田間去游蕩轉(zhuǎn)悠,撥開稻葉輕輕地捋一捋沉沉的稻穗,欣喜的眼眶里即刻會溢出灼灼的光波,心里比喝了蜂蜜還要甜。近年來,這時節(jié)的梯田上下,常常會吸引來眾多攝影愛好者,奔跑于山尖嶺頭,穿行在田間稻叢,搶著選擇最佳角度,或全景或特寫,構(gòu)思著詩情畫意,然后舉著“長槍短炮”,把這天賜美景攝入鏡頭。
冬天到來,長征梯田又是一番別致的風景。一丘丘田塊波光粼粼,偶有幾只白鷺翩翩飛來,或凌空欣賞美景,或站立田埂卿卿我我談情說愛,或下到田間捕食魚蝦。一些愛美的白鷺還會當著人們單腿直立,做出婷婷玉立的驕傲造型,招惹人們送去夸贊的目光。冬至以后,梯田上空寒流滾滾,有時會飄飄灑灑飛起雪花,飄飄然的,像披著潔白婚紗的新娘,像廣漠天宇提前贈送的賀年卡,漫漫地從遼遠的天國飄至人間,向大自然傳遞冬日的祝福和冷竣。
長征梯田不光有四季的美艷,在大霧彌漫時或是大雨初霽的日子,都可觀賞到從山下沿滄河谷升騰而起、絕妙無比的“遂積聚而合沓,相紛薄而慷慨,若飛翊之從橫兮,揚候怒而澎湃”的磅礴云霧,及其那千變?nèi)f化的奇觀異景。梯田上空,一團一團的云海似萬頃波濤,一浪追趕一浪,浩浩蕩蕩。它們時而飛向懸畔,時而掠過樹梢,時而形成千堆雪浪,時而化作萬朵銀花。須臾之間,它們又躍上山巔,讓山嶺谷地變得清亮起來。一座座崗嶺仿佛置身于茫茫霧海中的島嶼,若隱若現(xiàn)。滾滾的煙塵,輕盈、舒卷,游弋無常,變幻莫測。隨著風力的大小強弱,淡紫色的薄云肆意地此起彼伏,呈現(xiàn)出“山在虛無縹緲間” 的景象。
長征梯田太美太動人,她的壯美是凝固的大美,千秋不變。如果有其變異,只是歲月交替中的山寒水暖,永恒的仍是她那原生態(tài)的粗獷和無窮的魅力。